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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许汀跟沈驰言说好七点多出发,她不到六点就醒了,洗澡吹头发化妆,然后把衣柜里适合露营穿的衣服全翻了出来,一件一件试,又觉得哪件都不满意,最后一通视频通话叫醒顾涵之,让老妈帮忙选一套。顾涵之隔着屏幕瞄了眼许汀的衣柜,手指纤纤,点了两下:“那件浅色的露肩,对对对,配热裤,不要那条,左手边那个,再左一点儿,对,就是它。”许汀偏瘦,腰细,肤白,锁骨明显,小腿线条精致,露肩款的上衣和热裤很适合她。挑完衣服,顾涵之又帮她选首饰,耳线、choker、细细的关节戒指。许汀思考了一下,把银制手链摘下来,换上了沈驰言借给她的那条白松石手串。长发铺在肩上,干净、秀气,还有一点点妩媚的味道,非常好看。顾涵之上下看了看,也很满意,笑着说:“我的汀汀长大了,这是要出去约会?”许汀唇边旋起一个浅浅的梨窝,说:“今天跟他和他的朋友一块去露营,想留个好印象。”顾涵之凑近屏幕,八卦兮兮地问:“他长得帅不帅?”许汀想了想,用力地点头:“很帅,而且有礼貌有担当,我很喜欢他。”“评价这么高啊,”顾涵之笑眯眯的,“一定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许汀脸色红红的,小声说:“先别告诉爸爸,我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呢。”“肯定不告诉他。”顾涵之一挥手,“糟老头儿什么都不懂,就会添乱。”许汀笑倒:“顾女士,那个糟老头儿可是你老公!”许汀满屋子折腾的时候,沈驰言也没闲着,他把之前做好的“岸芷汀兰”瓷刻翻出来,在行草书成的字迹下面添了一簇红豆图案,枝干虬结,果实赤红,很有意境。上了色,封过蜡,沈驰言将瓷刻搁在盒子里装好,打算挑个适当的时候,送给许汀。红豆,又名相思豆,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也不知道那个傻子能不能明白。七点一刻,沈驰言准时敲响隔壁的房门。许汀开门时,他正在发消息,无意识地瞄过去,指间动作一顿。眼神,梨窝,锁骨,肩线,还有极淡的香水味。说不清哪一处更动人。确定心意后的第一次见面,许汀有点紧张,她背着手,藏住钩缠在一起的手指,说:“我们去吃小笼包吧,好不好?”沈驰言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她。许汀心尖一抽,有点底气不足,小声问:“怎么了?”沈驰言没说话,伸手过去,撩了撩许汀耳垂下细细的耳线。他指尖偏凉,擦过许汀的颈侧皮肤,掠起细碎的痒,麻酥酥的。许汀不自觉地歪了歪头,迟疑着问:“不好看吗?”楼道里很暗,沈驰言又背着光,五官轮廓中掺进阴影,衬出几分锋锐与利落并存的英俊。他低垂着视线,瞳仁漆黑,仿佛洒了光雾,淡淡地说:“人多的时候记得披件外套。”许汀睫毛一颤,呆呆地说:“我没准备外套,现在回去拿?”“不用。”沈驰言看着她,故意说,“到时候穿我的就行。”(93)早餐应许汀要求吃了小笼包和瘦肉粥,刚出锅的包子很热,许汀伸手去拿,烫得一缩。沈驰言嗤笑一声,用筷子夹起一个,搁在许汀面前的碟子里。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坐在许汀旁边,四五岁,圆头圆脑的,晃着两条小短腿跟身边的女人说:“妈妈,那个姐姐好好看!”娃他妈也是个神人,抬手往孩子嘴里塞了块剥好的蛋白,边塞边说:“人家男朋友在旁边坐着呢,你就别惦记了,容易挨打。”许汀:???沈驰言笑得险些呛住。只玩一天,又不过夜,沈驰言原本想找个烧烤场,帐篷、烧烤架之类的都可以租,带着钱就行,更方便。结果小公主不同意,说烧烤场人多,又乱又脏,玩起来不痛快,闹着要用自己准备的东西。沈驰言在小孩面前没什么原则,一切谨遵小公主吩咐。于是,吃过早饭,沈驰言带着许汀直奔超市,肉串、丸子、鸡翅、蔬菜、水果,还有各种酱料,许汀又挑了点果汁和矿泉水,沈驰言伸手要拿啤酒,被许汀一巴掌挡了回去,开车呢,喝什么酒!沈驰言抬手在许汀脑袋上揉了一下。阮棠说要约上她的两个闺蜜一块来玩,许汀提议再给小朋友买点零食。沈驰言拿了一根棒棒糖,葡萄味的,没往购物车里放,而是塞进许汀手里,说:“小朋友都有糖吃,哪个都不能亏待。”
乱七八糟的东西塞满了一个后备厢,然后掉转方向赶去阮清峋家接人。阮棠早早就下楼等着了,两个闺蜜站在她身边,都戴着太阳帽,看上去很文静。零食是讨好小孩子的首选武器,三个姑娘收到许汀送的零食后,都活跃了不少,笑眯眯地跟许汀和沈驰言打招呼,姐姐好,叔叔好。沈驰言叹了口气,说:“我这个迷幻的辈分啊。”许汀有点想笑,不等她勾起嘴角,目光一顿。余焕然跟在阮清峋身后走出来,手上拎着一个挺大的包,应该是装帐篷用的,看到许汀后极自然地跟她招了招手,说:“早啊。”“真不是我要带她一块玩的。”阮棠咬着一根棒棒糖,凑到许汀耳边,低声说,“一大早她自己跑过来,我摆脸色她也当看不见,皮厚得很!”阮棠吃的是草莓味的棒棒糖,果香浓郁。许汀摸了摸口袋,找到一根葡萄味的,撕掉包装含进嘴里。阮棠嫌弃:“多大的人了,还吃糖!”许汀笑眯眯地说:“女孩子永远十六岁。”阮清峋的车载着帐篷和烧烤架,后座都占了,只剩副驾驶座一个空位。阮棠直接把余焕然推过去,说:“我跟小姐妹坐小叔叔的车,正好多你一个,快去快去!”余焕然像是换了脾气,一句话都没多说,扭头上了捷豹的副驾驶座。许汀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余焕然似有察觉,露出一个温婉的笑。笑得许汀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沈驰言的车后座装了三个小女孩,活像装了三个话口袋,一路上又说又笑,还能挤出空来吃零食,沈驰言打心眼里觉得真是好神奇。居然能忙得过来。许汀瞄到沈驰言的神色,往他嘴里塞了个爆米花,说:“别嫉妒,你也有零食吃。”沈驰言嚼了两下,说:“这个奶油太少了,吃着不香,给我找个奶油多的。”许汀丢给他一个“就你事儿多”的眼神。“小叔叔,”闺蜜甲嘴里塞着一颗话梅,忽然叫了沈驰言一声,问他,“你跟汀汀姐是男女朋友吗?”又是叔叔又是姐姐的,听着好跳戏啊。沈驰言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不等他开口,阮棠慢悠悠地说:“许汀是我的家教老师。”闺蜜甲“哦”了一声,又往嘴里塞了颗话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回答好像有点驴唇不对马嘴。家教就不能是男女朋友了吗?这也不存在什么冲突啊!所以,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啊?吃瓜群众发出疑惑的吼声。(94)车子开到郊区,视线里再也看不见高楼大厦,连呼吸都轻松起来,三个姑娘趴在车窗上,一边看风景一边说话,又是一通叽叽喳喳。沈驰言借着换挡,在许汀手背上撩了一下,轻笑着说:“你小时候也这么吵吗?”“我现在就是小时候啊。”许汀一脸严肃地瞅着他,“我们女孩子永远十四岁。”“跟棠棠说的时候还是十六岁呢,”沈驰言“啧”了一声,“眨眼又降了两岁,你们女孩子的年纪都这么有弹性吗?”
许汀笑倒在副驾上。开车还带着孩子,不方便上山,沈驰言在河边找了个好位置,空旷开阔,又临近水源。阮清峋带了三顶帐篷,都是家用型的自动款,扔出去就能自行撑开,再铺上一层防潮垫,非常方便。三顶帐篷围出一大片空地,可以用来支烧烤架。阮棠带着两个小姐妹选了中间的红色帐篷,剩下两男两女自然要按性别分配,余焕然主动对许汀说:“我们用黄色的那顶好不好?”许汀一看见余焕然对她笑,就觉得心里发毛,忙不迭地点头,说好好好,都可以。余焕然进了帐篷,沈驰言敲了敲许汀的脑袋,低声说:“看见她你心虚什么?”许汀一阵无语。我不是心虚,是尴尬,总有一种抢了人家心上人的违和感!河边景色不错,水清草绿,天特别蓝。沈驰言带了相机,阮棠让他帮忙拍照,三个小女孩簇拥在沈驰言身边,朝有野花的地方走过去。许汀留下帮阮清峋收拾烧烤架和食材。阮清峋五官偏冷,气质也是,看上去很不好相处。许汀恍惚想起高中时第一次见到阮清峋的情形,少年自艺术楼的天桥上走过去,衣领雪白,脊背笔挺,带着点不合年龄的冷漠,日落在他身后,蔓开金色的雾。非常有意境的画面。许汀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看,那个就是阮清峋,年级第一,很有名的。”“哪个qing,哪个xun啊?”“‘清傲’的‘清’,‘嶙峋’的‘峋’,名字很好听吧!”冲动小人拼命怂恿许汀,追上去,跟他说,你好,我叫许汀,可以认识一下吗?害羞小人瑟缩着拽住许汀的裙角,劝她,别去别去,多难为情啊!最终,害羞打败了冲动,她眼看着阮清峋走过去,转弯,绕过楼梯,消失在视线里。然后……然后,阮清峋保送,很少出现在学校,再然后,她也毕业了,来到k大,遇见了沈驰言。是沈驰言在短暂的惊艳后,给了她长久的心动,是沈驰言让她明白什么是确切的喜欢。她喜欢的人,叫沈驰言。许汀有点走神,竹签穿过蘑菇刺进指甲缝里。十指连心,许汀惊叫一声,疼得险些哭出来。阮清峋循声回头,握住许汀的手拉到眼前看了看,说:“别沾水,我去拿创可贴。”两人离得有点近,几乎是头碰头,阮清峋的呼吸吐在许汀的手背上,带着细碎的暖意。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咔嚓”响起。是快门声,相机快门声。许汀以为是沈驰言,莫名心虚,立即抽回手,转头看过去,却是一怔。余焕然手里举着单反相机,镜头对着他俩,笑着说:“不介意我拍张照片吧,刚刚那个画面挺美的。”许汀有些尴尬,不等她开口,阮清峋淡淡地回了句:“我介意,删了吧。”说完,阮清峋转身进了帐篷,再出来时,拿着一个小小的旅行医药包。他抬手将医药包扔进许汀怀里,没再说话,往河边去了,留许汀在原地,和余焕然大眼瞪……大眼。(95)沉默两秒,余焕然率先开口,笑着问:“要不要我帮你?”许汀拆了张酒精棉片,边擦手边说:“我可以自己处理,就是刺了一下,不严重。”许汀有点摸不清余焕然到底是怎么想的,在阮家吃饭时,明里暗里地挤对她,这会儿又变成知心小姐姐。医药包里东西挺全,简单消毒后,许汀在指头上包了个创可贴。余焕然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许汀眨眨眼睛:“在男生宿舍楼,那次……”“不是在学校。”余焕然仔细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是在uploader的线下聚会上。你是做美食视频的吧?”许汀非常想否认,但说谎不是什么好习惯,纠结半晌还是点了点头:“随便弄着玩的。”“id是什么呀?我能关注你吗?”余焕然一脸真挚地瞅着她,“我现在专职运营自媒体,社交圈有限,没什么聊得来的朋友,在生活里能认识一个志同道合的,真的很不容易。”她说得恳切,许汀也不好拒绝,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余焕然和许汀一道低头看屏幕,头像旁的id栏里写着——暗恋rqx的小土豆。许汀手一抖,“咔嚓”一声,屏幕变成黑色,被锁住了。太久没用手机登录微博,她都忘了,上面还有一个昵称无比直白的小号。匆匆瞄了一眼,余焕然大概也没反应过来那三个字母代表什么,笑着问:“是追星用的小号吗?名字挺可爱的。”许汀嘴角僵硬,飞快切换账号,找到二维码,余焕然再度探过头去看,“章鱼小面包”。互相扫码,关注对方,许汀顺便看了眼余焕然的主页。@余燃余燃,知名美妆博主,粉丝有四百万,满屏的精修美照,浓妆、细腰、大长腿。许汀算了一下,余焕然的粉丝数是她的十倍,还要再拐个弯。啧啧,人比人,气死人。关注微博后,又加了微信,余焕然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说:“没电了,我先去换块电池,再来帮你弄食材。”余焕然刚转过身,许汀立即拿出手机,登录微博,改掉了小号的昵称,还有头像。她来不及搜网图,随便从相册里找了张纯白的背景替换上去。毁尸灭迹!(96)
沈驰言带着三个小孩拍照拍了将近一个小时,回来时裤脚上湿了一片。许汀指了指他:“下河捞鱼去了?”沈驰言一把抓住许汀的手腕,碰了碰指尖的创可贴,皱眉道:“怎么弄的?”众目睽睽,许汀想要缩回手,却被沈驰言按住,只能实话实说:“竹签子扎手了。”“笨死你吧。”沈驰言嗤笑一声,然后又开始催,“快快快,把炭点上,烤点肉吃,折腾一上午,都要饿抽抽了!”“馋死你吧!”许汀原样喷了回去。沈驰言摸摸她的头发,笑得很软。两人那点小动作悉数落在余焕然眼睛里,她笑了笑,往鸡翅上又撒了一层辣椒。阮棠指挥沈驰言给她拍了好多照片,从河边回来后,又拿着手机绕着烧烤架一通拍。小公主的闺蜜凑到许汀身边要跟她合影,许汀举着两串肉丸子,配合着摆了个造型。拍完许汀,小姑娘扭头看向沈驰言,表情有点犹豫。许汀帮她喊了一嗓子:“小叔叔,过来合个影呗!”天气热,沈驰言举着水瓶,边喝水边浇在脸上降温解暑,水珠晶莹,喉结滑动,通身野性和桀骜的味道。他猛地听见这声小叔叔,顿时呛住,捂着嘴巴一通咳,捡起一颗小石子朝许汀砸过去。许汀迅速低头,石子没砸着她,倒是砸中了阮清峋。阮清峋掀了掀眉毛:“您贵庚啊?”干这么幼稚的事儿!沈驰言将喝空的水瓶捏扁,笑着说:“不到六十,年轻着呢!”人多的好处就是随便说点什么,都能笑成一团,气氛非常融洽。火终于点起来,小公主拿着刷子主动帮忙刷酱,边刷边说:“蓉蓉不能吃辣,彤彤喜欢甜一点儿的。”蓉蓉和彤彤就是她带来的两个闺蜜。许汀拿着夹子给鸡腿翻了个面,抬脚踢了踢沈驰言的鞋跟,小声说:“看看人家,还是女孩子知道心疼人,爱吃什么都记得住!”沈驰言摸摸下巴:“我爱吃牛肉和青椒,少刷酱,多放椒盐,你也要记住我的口味哟。”许汀忍了半晌,到底没忍住,在沈驰言肩膀上抽了一巴掌。打你个为老不尊的!沈驰言笑着跳到一边,洗了个苹果,打算给许汀送去,扭头发现阮棠正眼巴巴地瞅着他,立即将苹果递到小公主手上,说:“最好吃的苹果当然要留给最漂亮的小公主!”小公主满意地哼了哼,凑到沈驰言耳边,小声说:“小叔叔,你是不是喜欢小许老师啊?”沈驰言伸手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你可不许捣乱!少欺负人家!”“谁欺负她了!”小公主鼓起脸颊,“我可是‘助功’,‘助你成功’的‘助功’!”小公主丢给沈驰言一个“愚蠢的人类,好好学着点”的高傲眼神,举着苹果跑到许汀身边,说:“小许老师,这个苹果看起来好甜,我都洗干净了,你吃一口吧!”许汀手上沾了油,不方便去拿,就着小公主递来的手,在苹果上咬了口,说:“谢谢你啊,很好吃!”小公主弯了弯眼睛,举着苹果又跑到沈驰言面前,说:“小叔叔,小许老师说这个苹果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脆生生的嗓音,传进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许汀一怔,余焕然不留神,掀翻了手上的调料盘,阮清峋也扭头看过来。小公主背对着众人,朝沈驰言使了个眼色。沈驰言笑了笑,说:“是吗?我尝尝。”他从小公主手上接过苹果,在许汀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点头说:“嗯,果然很甜。”他一边说,一边朝许汀看过去,眼睛里全是笑。一下还不算,沈驰言又连着咬了几口,半个苹果瞬间下肚。许汀的脸一下就红透了。“小许老师,”阮棠的闺蜜突然喊了一声,“鸡腿要煳了!”许汀连忙用夹子把鸡腿夹起来,还好,只煳了一点皮,还能吃。许汀抽了个纸碟,把鸡腿放进去,打算一会儿自己吃掉。沈驰言瞄见她的动作,叼着苹果晃悠过来,端走了那个装煳鸡腿的碟子。许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捏了点椒盐撒在那个烤煳的鸡腿上。您老的口味,少酱多椒盐,我没记错吧!沈驰言嘴上叼着苹果,用下巴朝她腕上的那条白松石手链点了点:“哦?”许汀故意伸手到他面前晃了晃,笑眯眯道:“好看吗?路上捡的!”沈驰言一巴掌拍在许汀的手背上。捡的?您可真好意思说!(97)几个人齐心协力,烤了一大堆吃的。阮清峋在地上铺了两张防潮垫,烤串、饮料、水果、零食统统堆上去,露营变野餐。沈驰言钻进帐篷去拿相机,打算拍个合照,出来时跟余焕然撞了个正着。余焕然手上也拿着相机,说:“我刚开始学摄影,玩得不太好,也不会调参数,拍出来的片子特别暗,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沈驰言没说什么,接过余焕然手里的相机,翻了翻里面的照片。一张一张的,都是风景,光圈有点小了,进光量明显不足,快门的速度也不行。然后……沈驰言翻照片的手忽然一顿。液晶屏上,许汀和阮清峋头碰头地靠在一起,背景被虚化了,人像带着极淡的朦胧感。远处,天蓝草绿,近处,两个人都低着头,似乎还牵着手,侧脸的弧度精致柔和。别说,拍得还挺好看。沈驰言抬头看着余焕然。余焕然“啊”了一声,连忙解释:“你别误会,许汀被竹签扎伤了手,阮清峋只是帮她看看,我正好在附近拍风景,就……”“你正好在附近,拍下了这张横看竖看都暧昧的照片。”沈驰言打断她,噙着点笑,低声说,“又正好拿到我面前,正好让我看见。今天是‘正好’学院‘巧合’系开运动会吗?都凑到一起了?”余焕然脸上的笑容散得干干净净。沈驰言把相机递还给她,迈步要走。余焕然叫了他一声,咬牙说:“那你知道许汀和阮清峋曾就读于同一所高中吗?他们认识多久了,关系怎么样,这些你都知道吗?”
沈驰言本来有点不痛快,一听这话,又笑了,笑得很淡。他转身看着余焕然,说:“我以前也谈过女朋友呢,不止一个。你要不要拿个喇叭,站在河边吼一嗓子,让所有人都知道沈驰言就是个花心滥情的乌龟王八蛋?”余焕然更了一下,眼睛里浮起淡淡的红:“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紧抓着不放!”沈驰言叹了口气,说:“我不喜欢你,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跟许汀没关系。没有她,我也会去追求其他人,懂吗?”余焕然别过头,眼圈更红,像是要哭出来。沈驰言没再说话,他从帐篷后面绕过来,看见许汀举着自拍杆指挥大家一起喊茄子。阳光明润,午后的空气里,有细小的颗粒在飞旋,像金色的雾。许汀听见脚步声,扭头看向他,眉眼带笑,唇边旋起一点儿笑窝,甜得厉害。她招招手,说:“过来一起拍照哇,余焕然呢?跑去哪里了?”沈驰言抬手在许汀脑袋上揉了一下,说:“专业摄影师在这儿呢,把你某宝包邮的装备收起来吧。”许汀扬起自拍杆,作势要砸他。沈驰言笑着躲到一边,设好定时,将相机支在三脚架上,喊了一声:“听我口令——预备,笑!”“预备”拖音拖得太长,“笑”字一出来,大家乐成一团。沈驰言抢在定时结束前跳着扑到防潮垫上,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撞进许汀怀里。许汀挥着手臂向后仰倒,沈驰言连忙探过手去垫在她脑后。许汀只觉眼前光影一暗,呼吸里充斥着沈驰言身上的味道。那个人好像习得了神奇魔法,设下屏障,置了结界,将她包围,也将她保护。心跳忽然变得很轻,愉快而柔软。许汀不由自主地探过头,在沈驰言的嘴角处碰了一下。嗯,苹果味的,很软。一触即分,快得几乎无法被时间捕捉。沈驰言怔在那里。“咔嚓”一声,快门声响,漂亮的流云和拂过发梢的风,都在那一刻被定格。(98)拍好照片,沈驰言拿起相机翻了翻。小公主闹着要看,沈驰言推脱说电池快没电了,回去发原片给她。许汀埋头整理被撞翻的水果,耳朵上泛起淡淡的粉红色。小公主是个闲不住的,提议边吃边玩“我是卧底”,让每个人都用手机下载app,然后进入游戏领取自己的词条。人不多,阮棠取消了“预言家”牌和“白板”,双卧底,强调游戏的过程中谁都不能说谎,要靠寻找词条间的共同点来掩饰身份。游戏结束,胜利者可以要求输的一方做一件事。许汀正要翻开手机去看牌,余焕然忽然开口,凉凉地说:“小许老师,能再帮我烤个鸡腿吗?谢谢。”刚刚还是温厚知心好姐姐呢,这会儿怎么又变脸了?许汀有点摸不着头脑,应了一声。不等她起身,沈驰言皱眉道:“想吃什么自己不会烤吗,使唤谁呢?”余焕然神色僵硬,眼圈又开始泛红。难得一起出来玩,还有阮棠的朋友在,许汀不想闹得太僵,让大家尴尬,忙说:“我也爱吃鸡腿,正要再去烤几个呢。你们还要吃什么吗,我一块烤了?”说着,许汀要站起来,沈驰言一把将她按住,说:“烤什么烤,还有一堆鸡翅、丸子牛肉和土豆、蘑菇呢,先吃着,吃完再说。”小公主跟着应和:“就是嘛,先玩会儿游戏,谁想吃谁去烤,凭什么使唤别人!”余焕然咬了咬嘴唇,没吭声。第一局,词条是“金刚狼”。许汀算半个漫威粉,她正思考另一个词条会不会是“钢铁侠”,阮棠的闺蜜先描述,很笼统地说:“一个很厉害的人。”阮清峋:“电影主角。”阮棠:“改编自系列漫画。”余焕然:“沈驰言很喜欢。”许汀:???沈驰言的喜好是判断词条是否一致的标准吗?鬼知道他喜欢的是金刚狼还是黑寡妇,万一他口味奇特,喜欢灭霸的大紫薯头呢?被点名的那位倒是淡然,脸上没什么表情,拿了颗草莓递给许汀。描述继续。接下来是沈驰言,他说:“超能力。”闺蜜乙:“他有一个团队,都是很厉害的人。”许汀:“有很坚硬的装备。”第一轮描述结束,大家说得都很含糊,唯独余焕然特殊,许汀第一个举手,把“卧底票”投给了余焕然,余下的人纷纷跟投,余焕然直接被投了出去。结果显示,游戏结束,平民胜利,余焕然的确是卧底。摊牌一看,平民的词条是“钢铁侠”,卧底的词条才是“金刚狼”。许汀猜对了结尾,没猜中前提,万万没想到她自己就是卧底。余焕然登时就炸了,指着许汀说:“你脑子有坑吗?咱俩是搭档,你第一个投我?不会玩就别玩!”许汀的确脾气好,但不是没脾气。她会让着阮棠,是因为阮棠年纪小,但余焕然不一样,都是成年人,谁也不欠谁的,凭什么让你吼!许汀火气涌上来,脱口而出:“姐姐,到底谁不会玩?沈驰言很喜欢——这算哪门子描述啊,沈驰言喜欢的东西多了,他还喜欢我呢,谁能确定你说的是哪个!遇上你这样的搭档,我才是真倒霉!”这话一出,世界都安静了。许汀看见沈驰言嘴边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啊!!!余焕然也在气头上,冷笑着说:“他喜欢你?那你呢?也喜欢他吗?喜欢的话,为什么要用‘暗恋rqx的小土豆’这个昵称做小号的id?沈驰言的姓名缩写可不是‘rqx’,你暗恋的人到底是谁?你敢大声说出来吗?一面跟沈驰言暧昧,一面又暗搓搓地惦记着别人,许汀,你真恶心!”一席话,不仅剥掉了许汀的自尊,沈驰言也一并被牵连。许汀耳边“嗡”的一声,像是迎头浇了一盆凉水,冷得厉害。“rqx……”阮棠的闺蜜讷讷着,“那不是……”阮棠一把捂住闺蜜的嘴。
阮清峋低垂着视线,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世界再度安静下去,如同消了音。眼前忽然一暗,有人出现在许汀身前,她又闻见熟悉的味道。那味道让她心安。是沈驰言。沈驰言站起来,挡在许汀身前。他看着余焕然,声音平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说:“许汀喜欢谁,不喜欢谁,是她的隐私,你没有权利替她声张,还是在这种公共场合。都是成年人了,连这种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吗?”余焕然眼睛里全是水光:“你要被她骗到什么时候?”“她没有骗我,从来没有。”
沈驰言说,“先动心的是我,先主动的人也是我。我喜欢她,她的一切情绪,她的好与不好,我都会担待,不需要外人横插进来,替我审判。”听见这样的话,没有人能够不震撼。余焕然终于哭出来,带着一种一败涂地的崩溃。由于背对的关系,许汀看不到沈驰言的脸,却想起他的眼睛。黑曜石似的,仿佛含着某种烈度,幽深明亮,令人眩晕。也曾带着温柔的笑意,静静地看向她。那样的眼神啊……心脏忽然疼了一下,又是一下。尖锐又漫长。(99)闹成这样,露营不得不草草收场。余焕然没再说话,一直低着头,时不时地抬手抹一下眼睛,看上去有些可怜。许汀手上拿着包面巾纸,打算递给她,想了想,又忍住了。这种时候,她做什么都像幸灾乐祸。收帐篷时,许汀手劲小,捏不住顶端的骨架,险些弹回来。有人在旁边帮了她一下,许汀以为是沈驰言,端着笑容抬起头,却撞上一双琉璃似的冷色眼睛。许汀怔了下,忽然有点心虚,小声道:“谢谢。”阮清峋收回手,神色很淡,说:“不客气。”回程时,阮清峋负责送余焕然回去,许汀依旧坐沈驰言的车,后面载着阮棠和她的两个闺蜜。三个女孩隐隐觉得气氛不对头,静悄悄地团在座位上。世界安静极了,静得让人心慌。时近黄昏,透过半降的车窗,能看到渐渐浓烈的暮色,像某种灰烬。风有些凉,许汀下意识地攥紧手指。沈驰言频繁换挡,却不再像来时那样,状似无意地撩过许汀的手背,或者转过头,笑着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他在生气。他也应该生气。一腔诚挚,换来的却是啪啪打脸。许汀有点苦恼,她该如何向沈驰言解释呢。如何解释才能让他明白她是喜欢他的?手机嗡嗡一振,许汀低头看屏幕,居然是余焕然发来的。“把他还给我好不好?”许汀:???这位姐姐人设是随机切换吗?刚刚还是怒火熊熊的挑刺女神,转眼就变成低声下气的深深闺怨妇了?许汀不想理,锁了屏幕闭目养神。没过半分钟,又飞进来一条消息。“你明明不喜欢他,又何必占着他?我不一样,我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许汀没兴趣进行这种苦情的对话,回了一句“我的私事和你无关”后,把余焕然拉黑了。沈驰言先把阮棠的两个闺蜜逐一送到家,期间路过许汀租房的小区,她说前边停一下吧,我下车。沈驰言就像没听见,他单手搭着方向盘,一脚油门,车子蹿出去好远。许汀眼看着小区的门卫室在视线里飞速掠过,忍不住叹气。生气的少爷,真是惹不起啊。绕回到阮棠家时,天都已经黑了。小公主从后门处跳下来,跑到前面,敲了敲驾驶室那侧的车窗,笑眯眯地说:“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小叔叔送我回家!”沈驰言脸上终于浮起一点笑,说:“小公主长大了,越来越懂事。”阮棠弯着眼睛,一脸天真无邪,说:“我这么小都知道什么叫‘好好说话’,小叔叔是大人,更要心平气和,不能随便受人挑拨,知道吗?”这话说得,指向性不要太明显啊!许汀忍着笑,心想,小公主可真是个宝贝,24k纯金镶钻石的大宝贝儿!沈驰言伸手在小公主脑袋上揉了一下,说:“快上去吧,明天上学别迟到!”小公主应了一声,正要进单元门,又想起什么,站在台阶上朝许汀喊:“小许老师!”许汀循声回头,小公主摆了个大力水手的经典造型,说:“古语说得好,困难像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千万别被眼前的困难打倒哇!”许汀:“……”行吧,谢谢后援团的友情支持,我尽量努力。小公主走后,两个人都没说话,月光清凌凌的,像洒了层霜。沈驰言拧开瓶子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滑动,脖颈脉络分明,有种别样的性感。许汀想起沈驰言握着她的手带她摸他喉结那次,真是……真是……真是个妖精似的家伙。
许汀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我们要不要心平气和地聊聊?”沈驰言似乎笑了一下,声音却是冷的:“好哇。”(100)沈驰言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许汀要推门,他“啪”的一声落了锁。周围太安静,衬得落锁声异常清脆。车窗半降着,晚风吹进来,许汀抖了一下。就在这时,她听见沈驰言的声音,问:“是真的吗?”没头没尾的一句,许汀却听懂了。她看着前面被车灯照亮的路,说:“是真的,我和阮清峋是高中校友,他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他,并且暗恋他。甚至,我来k大,都是因为他。”“真坦白啊!”沈驰言似乎在笑,“继续,说一说你还为你的白马王子做了些什么。”“还有家教。”许汀闭上眼睛缓了一秒,“我也是为了接近阮清峋才来应聘的。”话音落下,沈驰言没有立即出声,车厢里只剩细细的呼吸,寂静绵长。半晌,他才开口,嗓子全哑了,轻声说:“你就那么喜欢他?”“的确喜欢过。”许汀努力让自己冷静,“可是,半路上,我遇见了你。我没谈过恋爱,不晓得真正的心动和喜欢到底是什么样子。高中时第一次见到阮清峋,他的清冷和样貌都让我惊艳,我以为惊艳就是喜欢。直到进了k大,认识你,我才明白喜欢一个人,远不止一眼惊艳那么简单。它能让人温柔,也能让人嫉妒到发疯。余焕然和你单独说话的那个晚上,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嫉妒。我嫉妒她比我早认识你,我嫉妒她比我先明白自己有多喜欢你。”许汀攥紧手指,紧张得掌心出汗,她不知道这算不算表白,却是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想让一个男生明白她有多喜欢他。同时,她也生怕他不明白,她有多喜欢他。“我可以相信你吗?”沈驰言也盯着前方的路面,声音压得很低,“几个月以后,你会不会坐在另一个男生车上,把这番话改掉称谓重复一遍,到时候沈驰言和阮清峋一样,也变成了不值钱的过去式。”许汀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沈驰言也转过头,与许汀对视,漆黑的眼睛,没有半点光。她说过的那些话,什么“暗恋”,什么“惊艳”,着了魔似的在他耳边晃悠,心脏像是被人一把抓住,拼命揉捏,痛感顺着血液流遍全身,连指尖都跳着刺痛感。喜欢能让人温柔,也能让人嫉妒到发疯。说得可真好哇。他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也从未想过,他会陷入这样黑暗的情绪里,为了一段朦胧的心动不依不饶。这是许汀第一次见到沈驰然露出刻薄的样子。他像是气坏了,专拣难听的话说,生怕刺不痛她。沈驰言勾起一点儿笑,眼底带着鲜明的嘲讽,说:“善变的东西都是廉价的,感情也一样。你口口声声说暗恋过阮清峋,怎么我一出现就变了?还是,你知道我的出身和家世都比他好,良禽择木……”不等沈驰言把话说完,许汀抬手就是一巴掌。脆响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天色渐沉,路灯一盏盏地亮起来,许汀依然觉得视线模糊,她眨眨眼睛,直到眼泪落在手背上,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哭。哭吧哭吧,为什么要忍着呢,许他气人,就得许她哭鼻子。她组织措辞思前想后顾虑重重了大半天,生怕说得不够明白,让沈驰言误会。那个木头倒是厚道,上下嘴皮子一碰,直接在她脑门儿上盖了个廉价又拜金的戳。你才廉价呢!你才拜金呢!你知不知道我老爸是谁!我不好好读书,是要回去继承地产公司和星级酒店的,我用得着拜金吗浑蛋!(101)许汀越哭越伤心,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沈驰言生生让她哭得慌了,苦苦地劝:“别,你别哭啊,我就是说了句气话,我给你道歉,行不行?”许汀根本不理他,在车门上拍了两下,说:“开门,我要下车!”沈驰言伸手过来要握许汀的肩膀,许汀在气头上,闭着眼睛抬手一挥,无比精准地砸中了沈驰言高挺的鼻子。这一下劲儿还不小,酸麻胀痛,各种感觉一齐涌上来,别提多难受了,沈驰言都想跟着许汀一块哭。鼻腔里热乎乎的,估计要流鼻血,他不想吓着许汀,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周围没有人,只有树枝在头顶唰唰作响,沈驰言蹲在路边,拿开捂住鼻子的手,往掌心里看了一眼,果然,一团红。这算什么?文斗变武斗?真有劲儿啊,沈驰言哭笑不得地想,练过铅球吧姐姐!沈驰言打开后备厢拿了瓶水,用纸巾蘸着,简单擦了两下。好在鼻血出得不多,很快就止住了,沈驰言收拾自己的时候,许汀拦了辆出租车,上车走了。沈驰言也不知道是折腾累了,还是被那一杵子给敲蒙了,蹲在地上回不过神。直到出租车启动,他才想起来要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出租车一骑绝尘,喷了他一身炽热的尾气。出租车里,许汀下意识地报租房小区的地址,转念一想,沈驰言住她隔壁,现在回去肯定还会碰上。她正生气呢,才不要见他,于是改成了家里的地址。不是说良禽择木而栖吗?她现在就回家,住别墅,睡大床,让保姆伺候着,还要抱有钱老爸的大腿!许汀到家时是保姆开的门,许松乔出差,顾涵之已经睡了。保姆肩上披着件薄外套,一眼看到许汀满脸泪痕,吓得魂飞魄散,追问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上楼去叫醒太太。许汀吸着鼻子,说:“没事,跟朋友吵了几句。”保姆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许汀想了想,说:“煮碗面吧。”哭了半天,她还真饿了。洗过澡,换上睡衣,舒服了很多,保姆将宵夜送到房间,银丝面、虾仁煎蛋,还有一小碟凉拌黄瓜。面汤很香,热乎乎的,喝下一口,整个人都暖和了。许汀抱着碗想,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生气这种事,应该是吃饱后才能做的。(102)沈驰言没有立即回家,开着车在外面转了几圈,让脑袋放空,也让自己冷静。今天他的确脾气不好,出身和成长环境让他几乎没有过挫败感,他一直是骄傲的,就像他一直以为许汀喜欢他。余焕然的话不仅打翻了沈驰言的自尊,也让他明白自己有多可笑。你以为两情相悦,其实是自作多情。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沈驰言接到阮清峋的电话时,也不算出乎预料,阮清峋问他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出来喝一杯。沈驰言带他去了自己的酒吧,靠近绿植的小卡座,有点偏,适合安静说话。不到十点,生意正热闹。服务生端来两杯酒,小舞台上,女歌手抱着吉他唱陈粒的歌:左顾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欢偷偷搭讪总没完地坐立难安试探说晚安,多空泛又心酸……沈驰言忽然觉得心烦,端起杯子一口把里面的酒都喝光了,被烈酒激得直皱眉。
阮清峋看着他,提醒了一句:“回去的时候记得叫个代驾。”沈驰言今天没什么耐心,屈指在茶几的边沿敲了两下,让他有话快说,挑要紧的说。阮清峋勾起一个无奈的表情:“正式算起来,在今天之前,我跟许汀只见过三次。第一次在学校,我捡到她的身份证;第二次是在家里,她来应聘做棠棠的家教;第三次,也是在家里,你为了躲余焕然,邀请她留下来一块吃饭。”沈驰言挑眉:“所以?”“我想如果不是余焕然说出来,”阮清峋把玩着手上的杯子,“有些事情,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现在你知道了,”沈驰言又咽下一杯酒,“要来跟我竞争吗?”“争?我拿什么跟你争?”阮清峋垂下眼睛,“我的养父母都在沈家的公司上班,维系生计,就连棠棠都知道,要讨好小叔叔,不能惹小叔叔不开心……”阮清峋的话没说完,一杯柠檬水已经泼到他脸上。沈驰言扔下杯子起身就走,看上去煞气很重。沈驰言离开后,先前端啤酒的服务生送来一包纸巾,还有一句留言:“言哥让我转告你,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他还说……还说……”服务生磕磕绊绊地说不下去,阮清峋很轻地笑了下,示意他不会介意。服务生满脸尴尬,说:“他让你把脑袋摘下来,搁在甩干桶里转一转,甩掉里面的水。”转达完留言后,服务生溜得太快,阮清峋的一句“谢谢”硬是没来得及说出口。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极轻地叹了口气。舞台上,女歌手唱完陈粒,又唱起了谢春花:借我孤绝如初见借我不惧碾压的鲜活借我生猛与莽撞不问明天借我一束光照亮黯淡……阮清峋侧着头,灯光映着他略显消瘦的下颌,勾出一点儿冷漠与坚毅并存的流畅。有女客人在光影交替的间隙偷偷看他,甚至叫来传话的服务生打听:“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年轻的那个,是熟客吗?”服务生耸着肩膀说:“言哥带来的,大概是朋友吧。”女客人不死心,远远地,又看了他一眼。(103)沈驰言上头有一对双胞胎哥哥,比他大十岁,他最小,在家里受尽宠爱,没被养歪了,变成不学无术的纨绔,还要感谢外公何烨,在沈驰言最叛逆的年纪里时时盯着他,点拨他。沈驰言他爹沈闻孝年近花甲,身体硬朗,思想也很开通,早早将名下企业交给长子打理,自己退居二线安度晚年,安心下棋和养生。沈驰言逆子一个,说他爹见子就吃——标准的奸商做派兼臭棋篓子。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抄起手杖劈头就砸,把小儿子捶得嗷嗷叫。沈闻孝作息规律,早上六点准时出门打太极,快七点回家吃早饭,门一开,看见客厅的沙发上团着一堆“垃圾”。客厅拉着窗帘,有点暗,“垃圾”仰面躺着,衣服裤子皱成一团,一条手臂屈起,搭在眼睛上,另一只手垂下来。斑点大狗挨着那只垂下来的手,原地盘成一个硕大的肉墩子。一人一狗睡得挺熟,呼吸声清晰平缓,空气里散着淡淡的酒味。老爷子端详半晌,抄起手杖在沈驰言的肚皮上戳了戳:“别处睡去,我要看电视。”沈驰言哼了一声,压在眼睛上的胳膊慢慢抬了起来。沈驰言酒量不差,但是喝酒不能急,他被阮清峋弄得心烦,两杯烈酒下肚,晚风一吹,直接晕成了五彩斑斓的万花筒。他连怎么叫的代驾都不记得,一觉睡醒,已经坐在自家餐桌前,保姆给他煮了碗醒酒汤,让他趁热喝,暖暖胃。沈闻孝的目光自老花镜上方递出来,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不等他开口,沈驰言抢先一步说:“别问,问就是钱包丢了,手机花屏,大g爆胎。”沈驰言开局就“将军”,本以为老头儿要发火,老头儿却笑了,说:“谁有闲心听你那点糟烂事,下周六你二哥订婚,有个晚宴,你收拾利索了再来,不然,我让门卫把你扣在外头!”“赴宴可以,”沈驰言吸溜着醒酒汤,“但是,别介绍乱七八糟的人给我认识,这个小女儿,那个亲外甥女,唐僧进了盘丝洞都没有这么热闹。”沈闻孝终于听不下去,抄起电视报抽在他的脑袋上。沈驰言端起汤碗往楼上跑,边跑边点菜,说中午要吃水煮鱼,还有糖醋里脊。老爷子让他气得差点笑出来,一边折报纸一边琢磨,上次碰见许松乔,他说他闺女跟小言年纪相仿,叫什么来着?许什么丁?还是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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